这几天有好几条自杀的新闻,几位自杀者有一个共同点,留下了非常漂亮的遗书。

最先开始是大连理工的研究生,因为毕业问题在实验室自杀,遗言温柔而可爱,却很真切地写出了研究生的绝望。第二位是四川一个大学的党委书记,以“文死谏”的方式用遗言举报校长,遗体在水中找到。第三位是今年高考的大一新生,返回高中跳楼,直言被父权压迫。

看着他们留下的文字,竟然还有些羡慕。能够清晰得利用死亡讲述自己的经历,也并非人人都可以的能力啊。倘若是我,会不会写着写着就忘了行动呢。就好像明明上次写下了几句话,忘了存,而今天想到了一个可以继续写的主题,等到打开这个文档的时候也忘了是什么。好多灵感的迸发果然就只是在一瞬间啊,不记下来就会忘掉。可能就再也想不起来了。是关于升学考试之前的种种思考吗?还是关于和导师争执之后的愤怒和不平呢。

尽管早就知道,实验室也好,导师也好,学校也好,舍友也好,一定不会让自己满意的。连自己都会嫌弃的自己,能对谁满意呢——啊,大概是凌索灏吧。因为得不到,所以满意。

说起来在这个新的环境里,这才是第一篇日记吧。不管是对于我本身还是对于存放日记的位置,都是新的。前两天忽然发觉三次来到这个城市都是因为原有的计划因故不能继续,只能临时改道,因此为这座城市起了代号“临城”,与原想的“陵城”已经算是同音了。兴致所至,又拟好了学校的代称和小格子的名字,学校按惯有的格式叫做“樨江越”,而小格子效仿了之前的“碎岳流榭”,起名“零灵蓬间”。

新的博客呐……这么一说,今年发生的事情可真是多啊。我的博客因为和微博绑定,被迫出走最后选择了Lofter,而Lofter今年也是一地鸡毛,审核越来越严格。写个日记也要被屏蔽实在是件很糟心的事情,于是兜兜转转最后用github的仓库搭了主页——希望能一直用下去不必再搬家吧。无论是搬迁行李还是搬迁文字,实在都是很伤脑筋的事情。

多有意思呀,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却都觉得是俗务缠身,不想要写到这里让自己一遍遍地回忆。现在的导师两次说我“兴趣爱好比较多,所以要注意把心思完全放到科研上”,我一直没有意识到她为什么认为我“兴趣爱好广泛”,昨天晚上再次举起手机拍月亮和火星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是说这个吧。开学不久有一次晚上离开实验室抬头看到火星明亮,激动地发了朋友圈,当时导师阴阳怪气地回复了一句“还能认出火星呢”。而我只以为是因为代沟或者打字习惯的问题,其中的阴阳怪气只是我想多了。不过,只是在路上抬头看一眼星星也觉得会分心,也太无趣了。

最近流行“打工人”的自嘲,有人说快乐的打工人是有钱的。倒是有点深以为然,只有有底气,随时可以抽身而退,才可以真的去享受工作吧,可以不在意某些无意义的非难,可以看开很多东西——才能不像大连理工的那位同学一样,生前受到苦难就算是真的热爱,也会因为生计和未知的恐惧而消磨。那样的执着不会允许自己有宽容的存在。这样想会为自己长出一口气,却又会突然愧疚,那曾经无从谈底气或热爱的父母一辈又是以怎样的态度度过那样艰辛的一生的呢?如今希求某种安定之哲学的自己是不是太过高高在上,或者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这种内疚有点像之前看到说,如今网络上普遍认为南方的湿冷比北方的干冷更加难以忍受,是因为发言的人都是在室内工作休息的,冷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种体感。对于长时间室外工作的人呢,只有北方的冷是真正的低温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这样的观点让我每次想起南北差异、暖气、湿冷这类问题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先愧疚一个瞬间。当我觉得我不可能为了工作/学习付出健康和痛苦等代价的时候,会忽然想起来,这就是老一辈所鄙视的那种“青年无用”吗?仿佛再也没有了崇高的信念,只想着自己的身体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但是也会有人说,所谓“老一辈”通过合时宜的奋斗功成名就,如今威逼利诱着新人们为他的好生活奋斗牺牲,才是坏到了骨子里。不谈当代也不谈青年,只说我自己,我这种随时告诫自己“形而上学,不行退学”的想法是因为这是一种作为个人的本能,还是因为某种思想教育的缺失,还是被如今网络上纷杂的说法洗脑而向往安乐,抑或是,我本身其实就是一个卑劣的人呢。

之前没有想这么多,单从自己的经历出发喜欢有暖气的北方的冬天、在可接受的辛苦范围内努力学习,不也是很满足快乐的吗?

于是有了另一个新的矛盾。无知(非贬义)的人会觉得这样的负面情绪只是因为“想太多”,而思考的人反而会觉得无知者的不思考是一种浪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刚刚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微博,大概简单来说人也是可以分为三种,一种作恶,一种揭露宣传呼喊这些恶行,一种“安贫乐道”,说,你为什么总盯着那些负面的东西看啊,你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不论是女权,还是贫富差距,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似乎都是适用的。浑浑噩噩,熙熙攘攘,我真的只是庸人自扰而已吗?

这样写下来才会愈发觉得,是,我终于在开始思考了,思考、归纳社会现象,反思自己的想法与行为。就想那不勒斯四部曲里,莱农在文科高中里所做的那样。似乎有点令人喜悦吧,但是就好像我所喜欢的所有东西一样,除了所谓的心灵的满足感,那又有什么用呢?

更何况,思考的人最后留下了遗书。得失好坏,又能如何评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