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博客因为中间修不好,已经很久没有打开了。今天早上我梳洗整理的时候,忽然发现床上落了一片日光。一时奇怪,如今的住处是北向的,哪里会来日光照在床上呢。把眼睛凑到光路上一看,原来是北边高楼的反光。
一边轻笑,一边猛然想起《项脊轩志》中写的,“又北向,不能得日,日过午已昏……日影反照,室始洞然。”我一直很喜欢项脊轩志,高中晚自习回家的路上,会背诵许多诗词文章,唯有项脊轩志是散文,没有诗词韵文那样的节奏韵律,纯纯是喜爱这种平平淡淡的喜悦、忧愁、记述与回忆。
那时候终究是年少,更偏爱第一段的“多可喜”。然而如今住处与项脊轩的相似,让我也不由得自比一下项脊生了。
在没有在这个博客写东西的这些年里,实在是发生了许多事情。说来惭愧,不论如何天翻地覆,我却依然躲在象牙塔中,逃避着世界。
去岁最大的事情是我拿掉了手腕上的霍普糖,曾经我将其视为“希望”的实体,决定当我不需要一个实体来提醒我希望的存在时,才会把它摘下。于是,在我浅尝哲学、尤其是中图分类为A的那一类哲学之后,借着写小说的“穿越”与“对话”,几乎成功地开解了自己。我常常想,我用了三十多万字让如同我女儿一般的阿嗈变得主动又勇敢,像其他小说里主角一开始的样子了。但是我本人却远远不如阿嗈。我懂得了更多的道理,却还是过不好自己的生活。
我只能是“几乎”成功开解了我自己。
开解的成果也让我接纳了这个结果。
理论上毕业的年限到了,我和同学搬出了集体宿舍鱼樟厝,新住的地方取名为梧灵庑。说起来奇怪,如今回想起这个住处,我最先想到的是那个微微的雨夜,雨差不多停了,我回到梧灵庑,却发现带回去的钢笔丢失了笔盖。那是我最喜欢的那支笔,应该是以凌索灏的名义送的。曾经这支笔的笔盖在植物园丢失了,我不甘心而沿着走过的路径一遍遍地找,最后在曾经坐下的草坪上坐下感伤的时候,发现了面前草丛中微微发光的笔盖。应该是从那次起我更加喜爱这支笔,相信我与其的缘分牵绊。于是这次丢失我也在梧灵庑与零灵蓬间往来寻找,已经靠近午夜,我打着手电筒,企图在四处反光的雨水中寻找塑料笔盖那微不足道的反光。但是什么都没有。是第二天,还是后面的好几天,我笃信它会像之前那次一样突然出现。最后,笔盖在收起的雨伞中现身了。如此一来也实在是合理,雨后我挎着我的小猫伞,抱着笔和本子,笔盖滑落到收着的雨伞里。
与梧灵庑有关的第二件事是中秋的台风之后,那天的台风很剧烈,以至于客厅的灯都一闪一闪。可是第二天,风雨过后,明月当空。我房间的窗子向南,未眠之时,竟然看到月光洒落一地。当即起床拍照,后面又凑出一首四言的古诗《明明如月》。
再然后才是我在梧灵庑从给自己煮一碗只有酱油调味的乌冬面,到做油焖笋、腌笃鲜这样的菜色,也有做出很难吃的东西的时候。总之觉得厨房也是一个避世的地方,每天花费时间在厨房中取悦自己,很容易满足。
于是一年的时间又这样虚耗过去,我还是没有写出论文。
五月生日的时候,我还在写诗的本子上记“三十岁的生日也不过是寻常的一天”,想要以此为主题,写一首我最擅长的伪十四行出来。然后就在不经意间,六月的某一天,我要记录一句什么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个本子不见了。
从初中第一本用来记录灵感的《素材小记》开始,我甚至忘了这本《连乘》是第几本。但是还记得这个本子是从离开栌城前往槿城开始用的,第一首诗还有一句“游雁别幽燕”。虽然又挪到了临城,但是写诗比起从前似乎并不算多,以至于本子到丢失的时候应该也还没有用到一半。
在时不时就会在梧灵庑和零灵蓬间打开每一个箱子、柜子,查看每一个抽屉的过程中,我搬离了梧灵庑,新的合租房也差强人意,恰好房间号也是05,因此起名迩灵庑,作为传承。
我甚至卜了一卦寻求找到《连乘》的线索,抽到的诗【井】,拿去问AI,AI说是好兆头,可能是被遮挡,尤其是在近水的地方。我为此翻了一遍洗手台柜子,依然没有找到。
收拾行李的过程中,我也一直期盼着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连乘》就在某个我曾经找过的地点又出现了。我甚至写过,如果看到《连乘》,我的心情大概会像是我写过很多次的与凌索灏重逢。我不会抱怨“怎么才出现”,只会哭着庆幸和感激。
如今已经过去半年,我没有了排遣负面情绪的《连乘》,甚至随手吐槽的猫站也断断续续上不去了,因为阿嗈的转变,小说后续的剧情我也有些难以为继,专心于工作学习和游戏的我突然感觉到空虚了。
其实半年也不是很短了,人生有几个半年啊,更何况已经度过了那么多个。在这半年里我几乎没有创作吗?没有一首诗,没有一篇完整的文章,只有重复麻木的报告、修改、调整格式。我也用眼睛看了一两篇特别引人的小说,其他绝大多数小说都是用听的。
这样的半年,也就这样过来了啊。
然而就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上午,我看到被子上被反射的阳光,惊觉我的迩灵庑与项脊轩的相似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打开推特发了一条记录仍然嫌不够。又因为这些日子以来逐渐依赖于AI的帮助,想起来可以通过询问AI修好这个博客。
于是我点开了主页,惊讶地发现或许在之前某次尝试中通过Gridea已经修好了它。
我随便点了几篇博文,然后寻找新增博文的按钮,打下了这个标题《项脊生》。
甚至我汹涌的情绪实在无以疏解,我抽了一张白纸,用新捡到的一支很好写的水笔竖着默写《项脊轩志》。我的迩灵庑不漏水,我也没有修葺。除此之外,竟然样样都能相符。我的书满满地堆在桌子下面,甚至窗外也有一棵桂树,就在那一晚,我甚至真的在我的窗中看到了明月。
我从“旧南阁子也”默写到“多可喜,亦多可悲”,后面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于是找了原文,边看边写。到了最后“项脊生曰”那一段写完,一张纸也刚好用完。
正好在这段议论之后,记述的事情其实和前面有时间的距离。我也可以理所应当地按下不写。
项脊生曰这一段我常常觉得音韵不谐,刚好写完,我也顺便问了问AI,究竟为什么选择这两个典故放在这里。AI解释是自比发于微末也能有大作为,“坎井之蛙”的比喻则是抒发志向,表达不畏嘲笑的乐观。
我还有些微错愕。我一直理解“坎井之蛙”为自嘲。是对空有远大志向,却蹉跎踯躅不前的自己的盖棺定论。
原来不是归有光的自嘲,是我的啊。
我又卜了一卦,抽到了【姤】,去问AI半年前丢失的那件东西。AI说【姤】预示着不期而遇。我说AI真是太懂得安慰人了,心里却仍然期盼着和《连乘》甚至凌索灏的不期而遇。
最后想记一件没有意义的小事情,因为听书,我对耳机的要求越来越高,最近换了个耳夹式的耳机,单独看没有任何问题。问题是我也很爱戴口罩,每次摘口罩的时候总是会把耳机带下来。
这件事真的好没有意义,我想了好久甚至都没有想出来可以引申出什么比喻。
但是就是一直很想记下来。
既不想分享给聊天列表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不想发在微博,可以发在猫站或者ask.fm,但是上不去。所以就记在这里。日后蔻子再随手点开莽撞原中这篇名为《项脊生》的博文,看到打架的口罩绳子和耳机,即便依然身为坎井之蛙,或许也会会心一笑。